《玄秘塔碑》

 柳公权
唐故左街僧录,内供奉,三教谈论引驾大德,安国寺上座,赐紫,大达法师玄秘塔碑铭并序。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处置等使,朝散大夫兼御史中丞,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裴休撰。

正议大夫,守右散骑常侍,充集贤殿学士,兼判院事,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柳公权书,并篆额。

玄秘塔者,大法师端甫灵骨之所归也。于戏!为丈夫者,在家则张仁、义、礼、乐,辅天子以扶世导俗;出家,则运慈悲定慧,佐如来以阐教利生。舍此,无以为丈夫也。背此,无以为达道也。

和尚,其出家之雄乎!天水赵氏,世为秦人,初,母张夫人梦梵僧谓曰:“当生贵子”。即出囊中舍利,使吞之。及诞,所梦僧白昼入其室,摩其顶曰:“必当大弘 法教。”言讫而灭。既成人,高颡深目,大颐方口,长六尺五寸,其音如钟。夫欲荷如来之菩提,凿生灵之耳目,固必有殊祥奇表欤?

始,十岁依崇福寺道悟禅师为沙弥。十七正度为比五。具威仪于西明寺照律师;禀持犯于崇福寺律师;传唯识大义于安国寺素法师;通涅大旨于福林寺法师。
复梦梵僧以舍利满琉璃器使吞之,且曰:“三藏大教,尽汝腹矣。”自是,经律论无敌于天下。囊括川注,逢源会委,滔滔然莫能济其畔岸矣。夫将欲伐株杌于情田,雨甘露于法种者,固必有勇智宏辩欤?

无何,谒文殊于清凉,众圣皆现。演大经于太原,倾都毕会。德宗皇帝闻其名,徵之,一见大悦。常出入禁中,与儒道议论。赐紫方袍,岁时赐施,异于他等。复诏 侍皇太子于东朝,顺宗皇帝深仰其风,亲之若昆弟,相与卧起,恩礼特隆。宪宗皇帝数幸其寺,待之若宾友,常承顾问,注纳偏厚。而和尚符彩超迈,词理响捷,迎 合上旨,皆契真乘。虽造次应对,未尝不以阐扬为务。繇是,天下益知佛为大圣人,其教有不大思议事。当是时,朝廷方削平区夏,缚吴斡蜀,潴蔡荡郓。 而天子端拱无事,诏和尚率缁属迎真骨于灵山,开法场于秘殿,为人请福,亲奉香灯。既尔,刑不残,兵不黩,赤子无愁声,沧海无惊浪,盖参用 真宗以毗大政之明效也。夫将欲显大不思议之道,辅大有为之君,固必有冥符玄契欤?
掌内殿法仪,录左街僧事,以标表净众者凡一十年,讲涅、惟识、经论,位处当仁。传授宗主以开诱道俗者,凡一百六十座。运三密于瑜伽,契无生于悉地。日持诸部,十余万遍。指净土为息肩之地,严金径为报法之恩。前后供施,数十百万,悉以崇饰殿宇,穷极雕绘。而方丈匡床,静虑自得。贵臣盛族,皆 所依慕;豪侠工贾,莫不瞻向。荐金宝以致诚,仰端严而礼足,日有千数,不可殚书。而和尚即众生以观佛,离四相以修善,心下如地,坦无丘陵。王公舆 台皆以诚接,议者以为:成就常不轻行者,唯和尚而已!夫将欲驾横海之大航,拯迷途于彼岸者,固必有奇功妙道欤?
以开成元年六月一日,西向右胁而灭。当暑而尊容若生,竟夕而异香犹郁。其年七月六日,迁于长乐之南原,遗命茶毗,得舍利三百余粒,方炽而神光月皎,既尽而灵骨珠圆。赐谥曰:
大达。塔曰:玄秘。俗寿六十七,僧腊四十八。门弟子比丘,比丘尼约千余辈,或讲论玄言,或记纲大寺,修禅秉律,分作人师。五十其徒,皆为达者。

于戏,和尚果出家之雄乎!不然,何至德殊祥如此其盛也。承袭弟子义均,自政,正言等,克荷先业,虔守遗风,大惧徽猷有时堙没。而今门使刘公,法缘最深,道契弥固,亦以为请,愿播清尘。休尝游其藩,备其事,随喜赞叹,盖无愧辞,铭曰:

贤劫千佛,第四能仁,哀我生灵,出经破尘,教纲高张,孰辩孰兮。

有大法师,如从亲闻,经律论藏,戒定慧学,深浅同源,先后相觉,异宗偏义,孰正孰驳。

有大法师,为作霜雹,趣真则滞,涉俗则流,象狂猿轻,钩槛莫收,制刀断,尚生疮疣。

有大法师,绝念而游,巨唐启运,大雄垂教,千载冥符,三乘迭。宠重恩顾,显阐导。

有大法师,逢时感召,空门正辟,法宇方开,峥嵘栋梁,一旦而摧,水月镜像,无心去来,徒令后学,瞻仰徘徊。会昌元年十二月廿八日建。

刻玉册官邵建和并弟建初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