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肯园四体书册》
邓石如
(一)四体书篆书册释文 万绿阴中，小亭避暑；八闱洞开，入簟皆绿。雨过蝉声，风来花气，令人自醉。大抵黑 白善恶，只宜在心，不宜在口；内存精明，外示浑厚，此大豪杰之局。量若灵台无主，一味 鶄突，岂包荒之谓。
回光自照，予心中善恶太分明，遇有不平，触机辄发看，以此涉世难矣。请取此语为终身之韦弦。一言而能伤天地之和， 一事而能折终身之福者，切须检点。
凡人及语所不平，则气必动，色必变，辞必厉，惟韩魏公不然。更説到小人忘恩负义， 欲倾巳处而辞气和平，乃如到寻常事。
好丑太明则物不契；贤愚不明则人不亲。 士君子须是内精明而外浑厚，使好丑两得其平。贤愚受益才称德量。有作用者，器宇定是不凡；有受用者，才 情必不云露。风来促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 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景。故君子事来而心始 见，事去而心随空。邓石如篆书。（下钤二印：『邓石如字顽伯』白文、『完白山人』朱 文)。
(二) 四体书隶书册释文 焚香看书，人事都尽；隔帘花影，松梢月 上。钟声忽度，推窗仰视；河汉流云，大胜昼 时。非有洗心涤虑、得意爻象之表者，不可独 契此语。
积善如排土筑牆，非一篑可成。凡阴贱方 便之事，每日随吾见闻所及、力量所能者，即 倾心爲之，日久所积自多矣。
筒空吾实以典籍，屋陋吾润以琴书，腹馁 吾饱以义理，貌瘠者吾肥以精神，体病吾医以 阴德，孓孙愚吾教以义方。
或问张无垢处卞常如何？先生曰：速不如 思，便不如当，川总不如平心。又问当宫临事 如何？先生曰：切成躁忽。躁急则先自处不 暇，何暇治事。加以滑吏奸民窥伺，机便以乘其利。非特害人，于己甚害。
处家利事，遭一番魔障，益长一番练达； 御人接物，容一番横逆 ，益增一番器度。此皆 动心忍性、成身成德之境，勿轻易视过。
罗氏《训世编》云：孝子事亲，不可使吾亲有冷澹心，不可使吾亲有烦恼口，不可使吾 亲有惊怖心，不可使吾亲有愁闷心，不可使吾 亲有难言心’不可使吾亲有愧恨心。莲瑗不以 昏行变节；顔子不以夜浴改容；勾践拘于石 室，君臣之礼不替；冀缺耕于响野，夫妇之敬 不亏。斯皆慎乎隐微，枕善而居者也。
张子《东铭》曰戏言言者出于思也，戏 动作于谋也。发乎声见乎四肢，谓非己心，不 明也；欲人无己疑，不能也。过言非心也，过 动非诚也。失于声谬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 诬也；欲他人己从，诬人也。或者以出于心 者，归咎爲己戏，失于思者，自诬爲己诚，不 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 不智孰甚焉。
惟读书有利而无害，惟爱溪山有利而无害，惟玩风月有利而无害，爱花木亦无害，惟 端坐静默有利而无害，是谓至乐。
岳蒙泉公正《读书箴》曰：莫高匪天，书 括其旨；莫厚匪地，书载其理；莫大匪道，书 尽其要。惟不讚书遂成顽愚。涵养德性，变化 气质，惟书斯功，惟读其力。勉之勉之，开卷 有益；戒之戒之，不学无术，人多书之。
非勤俭难免饿寒，非学问难希令善，非心 地难邀福祉，非积庆难延门祚。
高山峻岭以持躬，广谷大川以蓄物，沈潭止水以养性，深溪絶壑以藏用。
泰山嵩岳以立身，明境止水以居心，青天白日以应事，光风霁月以待人。
嘉庆岁次己未〖一七九九〉孟冬月完白山 人邓石如书于维扬邸中。下钤二印：『邓氏完 白』(白文〉、『家在龙山凤水』(朱文〕。
（三) 四体书真书册释文 司马温公云：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因思凡不可对人言者皆不 爲。只此心安处，便是理顺处。
庐品森云：细行不修非美玉，良心一坏即 残棋。人若一念逆理，便是天地间罪人，何必 定有大过乎！
宁耐是忍事第一法。安详是处事第一法。 谦退是处身第一法。涵容是处人第一法。置富 贵贫贱死生常变于度外，是养心第一法。作人 之法备。
观人无他术，但作事神气足者，不富贵即寿考。其次莫其所受，器浅易动，意形于色， 得少爲足与好妄语，皆夭折贫贱之兆。升不受斗不覆即毁此物，理之不可移者，乌可逃哉！
阴谋、怪习、异行、奇能，俱是涉世的祸 胎。只一个庸德庸行，便可以完混沌召和平。
言行拟古人则德进，功名付天命则心闲报 应，念子孙则事平受享’虑疾病则用俭，学满 胸中则出言自有藴，理满胸中则行事自有涵 养。譬之富人，未尝有意炫赫，而举止自不寒俭。
先辈云：人是天地精气所结，只要存得心 好，则天地自然默佑，有疾病安能爲害。
士君尽心利济，能使海内人少他不得，则 天亦自然少他不得。即此便是立命。
贫富俱少不得勤俭二字。勤非贪婪无厌。 古人云：平进不须苟非，俭非鄙吝过情，只是 量入爲出耳。
旧诗书是吾家缘物，新见解是吾心最乐 事，高朋满座是吾破愁城之兵，绿竹横窗是吾入诗囊之料。以此永日，不知鸟兔升沉；以此 怡年，〔燕鸿〉一任燕鸿来往。
凡事存一念天理心，虽不必责报于后，子孙赖之，每日説几句阴陆话，纵未能尽施于 人，神鬼鉴之。
与其贪饕以招辱，不若俭而守廉；与其干 请以犯义，不若俭而全节；与其侵夺以聚仇， 不若俭而养福；与其放肆以追欲，(不若〕不 若俭而安性。
当乐境而不能享者，毕竟薄福之人；当苦 境而反觉甘者，(才是〕才是真修之士。
德盛者心和平，见人皆可交；德.薄者心刻 鄙，见人皆可讹。人静我自念，我所许可者 多，则我德日进矣；我所未满者多，则我德日 减矣。德乎！德乎！
凡有望于人者，必先思己之所施；凡有望 于天者，必先思己之所作。望乎！思乎！
韩山曰：吾人心性原自光明，总为嗜愚蒙昧，故识见短浅。果认理真，自然十谋九中。 生平于此得力。想诸葛孔明、刘伯温亦不外此 也。
顽伯邓石如书于韩江寓庐。下钤二印： 『邓氏完白 白文〕、『日日湖山日日 春』：朱文)。
(四)四体书草书册释文 踌躇畦苑，游戏平林，濯清泉，追凉风， 钓游鲤，弋高鸿，风于舞雩之下，咏归高堂之 上。安神闉房，思老氏之元虚；呼吹清和，求 至人之彷彿。与达者数子论道讲学，俯仰二仪，错综人物’弹南风之雅操，.发清商之妙 曲；逍遥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间；不受当时 之责，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则可以陵霄汉、出 宇宙之外矣。
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 忘食。见树木交阴，时鸟变声，亦复欢然有 喜。常言五六月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 是羲皇上人。
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 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 呜，夕日欲颓，沉鳞竞跃，实欲界之仙都，自 康乐以来未有能与其奇者。
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日月上下，寒山 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虚夜 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童僕静默。每 思曩昔携手赋诗，当待仲舂卉木蔓发，轻鯈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雉朝雊，倘能从 我游乎！
洛城内外六七十里间，凡寺观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呜琴者靡不过；有 图书歌舞者靡不观。自居守洛川泊布衣家以客 游名者亦时时往。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过，必为之先拂酒罄，次开箧。诗酒既 酣，乃自援琴操宫声，弄秋思一 编。
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素漆琴一张，儒 道佛书各数卷，乐天既来爲主，仰观山，俯听泉，旁睨竹树云石。自辰至酉，应挺不暇。俄 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
江南李建熏尝蓄一玉磬尺馀，以沉香节按 柄扣之，声极清越。客有谈及猥俗之语者，则 急起击玉数声，曰聊代清耳。一竹轩，榜曰四 友：以琴为哔阳友，磬为泗滨友，南华经为心友，湘竹榻为梦友。
长松怪石去墟落不下一 二十里，乌径缘岩，涉水于草莽间数四，左右两三家相望，鸡犬之声相闻。竹篱草舍芜处，其间兰竹之， 临水莳种梅祧。霜月春风日，自有馀思。儿童婢僕皆布衣短褐，以给薪水、酿村酒而饮之。 茉打杂身，庄周、太元、楚辞、黄庭、阴符、 愣严、闢觉数十卷而已。杖黎蹑屐，往来穷谷 大川，听流水，看激湍，鉴沉潭，步危桥，坐 茂树，探幽壑，升高峰，顾不乐而忘返乎。
读义理书，学法帖字，澄心静坐，益友清谈，小酌半熏，浇花种竹，听琴玩鹤，焚香煮茶，泛舟观山，寓意棋局，虽有他乐，吾不易 矣。
林逋隐居杭州孤山，常蓄两鹤，纵之则飞 入云霄。盘旋久之，复入笼中。逋常游西湖诸寺。布至逋所居，则一童子出应门，延客坐， 爲开笼纵鹤。良久，逋必擢小船而归。盖常以 鹤飞爲验也。逋高逸倨傲，多所学，唯不能 棋，常谓人曰：逋世间事无所得，唯不能担粪 与着棋。宅有桑麻，田有狳，而渚有浦莲， 弋于高以追凫雁之高下，缗于深而逐鲈鲔之潜 泳，吾所以衣食其身其力而无愧于心也。
息有乔木之繁阴，藉有丰草之幽香，登山 而凌云，览天地之奇变；弄泉而乘月，遗氛埃 之溷浊，此吾处其怠倦而乐于自遂也。
耳目清旷，不设机关以待人，心安闲而体 舒放。三商而眠，高舂而起，静院明窗之下， 罗列图史琴尊以自娱。有兴则泛小舟，出盘闆，吟啸览古于江山之间，渚茶野酿足以消蹙。莼稻鱼蟹足以适口 ， 又多高僧、隐君子， 佛庐胜地，家有园林、珍花奇石，曲池高堂、 鱼雁留连，不觉日暮。
择故山箔水地，环篱值荆棘，间栽以竹馀丈，植芙蓉三百六十。入芙蓉一丈环以梅。入梅馀三丈重篱，外植芋栗果实。内重植梅。结屋前茅后瓦入阁，名『尊经』，藏占今书。左塾训子，右道院迎宾。进舍三，寝一、读书 一，治药一。后舍二，一储酒榖，列农具山具，一安僕役，庖福称是，童一、婢一，园丁二。前鹤屋养鹤隻，后犬十二，足驴四蹄，牛四角。客至具蔬食酒核。暇则读书、课农圃 事，毋苦吟，安此天年。
来邗上浃旬矣，僧庐寂坐，偶检韩山朱公 座右编，录数十条，作四体书之，持肯园太老先生教之。完白山人邓石如。下钤二印“『邓 氏完白』(白文〉、『邓石如字顽伯』〈白 文〕。
回光自照，予心中善恶太分明，遇有不平，触机辄发看，以此涉世难矣。请取此语为终身之韦弦。一言而能伤天地之和， 一事而能折终身之福者，切须检点。
凡人及语所不平，则气必动，色必变，辞必厉，惟韩魏公不然。更説到小人忘恩负义， 欲倾巳处而辞气和平，乃如到寻常事。
好丑太明则物不契；贤愚不明则人不亲。 士君子须是内精明而外浑厚，使好丑两得其平。贤愚受益才称德量。有作用者，器宇定是不凡；有受用者，才 情必不云露。风来促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 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景。故君子事来而心始 见，事去而心随空。邓石如篆书。（下钤二印：『邓石如字顽伯』白文、『完白山人』朱 文)。
(二) 四体书隶书册释文 焚香看书，人事都尽；隔帘花影，松梢月 上。钟声忽度，推窗仰视；河汉流云，大胜昼 时。非有洗心涤虑、得意爻象之表者，不可独 契此语。
积善如排土筑牆，非一篑可成。凡阴贱方 便之事，每日随吾见闻所及、力量所能者，即 倾心爲之，日久所积自多矣。
筒空吾实以典籍，屋陋吾润以琴书，腹馁 吾饱以义理，貌瘠者吾肥以精神，体病吾医以 阴德，孓孙愚吾教以义方。
或问张无垢处卞常如何？先生曰：速不如 思，便不如当，川总不如平心。又问当宫临事 如何？先生曰：切成躁忽。躁急则先自处不 暇，何暇治事。加以滑吏奸民窥伺，机便以乘其利。非特害人，于己甚害。
处家利事，遭一番魔障，益长一番练达； 御人接物，容一番横逆 ，益增一番器度。此皆 动心忍性、成身成德之境，勿轻易视过。
罗氏《训世编》云：孝子事亲，不可使吾亲有冷澹心，不可使吾亲有烦恼口，不可使吾 亲有惊怖心，不可使吾亲有愁闷心，不可使吾 亲有难言心’不可使吾亲有愧恨心。莲瑗不以 昏行变节；顔子不以夜浴改容；勾践拘于石 室，君臣之礼不替；冀缺耕于响野，夫妇之敬 不亏。斯皆慎乎隐微，枕善而居者也。
张子《东铭》曰戏言言者出于思也，戏 动作于谋也。发乎声见乎四肢，谓非己心，不 明也；欲人无己疑，不能也。过言非心也，过 动非诚也。失于声谬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 诬也；欲他人己从，诬人也。或者以出于心 者，归咎爲己戏，失于思者，自诬爲己诚，不 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 不智孰甚焉。
惟读书有利而无害，惟爱溪山有利而无害，惟玩风月有利而无害，爱花木亦无害，惟 端坐静默有利而无害，是谓至乐。
岳蒙泉公正《读书箴》曰：莫高匪天，书 括其旨；莫厚匪地，书载其理；莫大匪道，书 尽其要。惟不讚书遂成顽愚。涵养德性，变化 气质，惟书斯功，惟读其力。勉之勉之，开卷 有益；戒之戒之，不学无术，人多书之。
非勤俭难免饿寒，非学问难希令善，非心 地难邀福祉，非积庆难延门祚。
高山峻岭以持躬，广谷大川以蓄物，沈潭止水以养性，深溪絶壑以藏用。
泰山嵩岳以立身，明境止水以居心，青天白日以应事，光风霁月以待人。
嘉庆岁次己未〖一七九九〉孟冬月完白山 人邓石如书于维扬邸中。下钤二印：『邓氏完 白』(白文〉、『家在龙山凤水』(朱文〕。
（三) 四体书真书册释文 司马温公云：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因思凡不可对人言者皆不 爲。只此心安处，便是理顺处。
庐品森云：细行不修非美玉，良心一坏即 残棋。人若一念逆理，便是天地间罪人，何必 定有大过乎！
宁耐是忍事第一法。安详是处事第一法。 谦退是处身第一法。涵容是处人第一法。置富 贵贫贱死生常变于度外，是养心第一法。作人 之法备。
观人无他术，但作事神气足者，不富贵即寿考。其次莫其所受，器浅易动，意形于色， 得少爲足与好妄语，皆夭折贫贱之兆。升不受斗不覆即毁此物，理之不可移者，乌可逃哉！
阴谋、怪习、异行、奇能，俱是涉世的祸 胎。只一个庸德庸行，便可以完混沌召和平。
言行拟古人则德进，功名付天命则心闲报 应，念子孙则事平受享’虑疾病则用俭，学满 胸中则出言自有藴，理满胸中则行事自有涵 养。譬之富人，未尝有意炫赫，而举止自不寒俭。
先辈云：人是天地精气所结，只要存得心 好，则天地自然默佑，有疾病安能爲害。
士君尽心利济，能使海内人少他不得，则 天亦自然少他不得。即此便是立命。
贫富俱少不得勤俭二字。勤非贪婪无厌。 古人云：平进不须苟非，俭非鄙吝过情，只是 量入爲出耳。
旧诗书是吾家缘物，新见解是吾心最乐 事，高朋满座是吾破愁城之兵，绿竹横窗是吾入诗囊之料。以此永日，不知鸟兔升沉；以此 怡年，〔燕鸿〉一任燕鸿来往。
凡事存一念天理心，虽不必责报于后，子孙赖之，每日説几句阴陆话，纵未能尽施于 人，神鬼鉴之。
与其贪饕以招辱，不若俭而守廉；与其干 请以犯义，不若俭而全节；与其侵夺以聚仇， 不若俭而养福；与其放肆以追欲，(不若〕不 若俭而安性。
当乐境而不能享者，毕竟薄福之人；当苦 境而反觉甘者，(才是〕才是真修之士。
德盛者心和平，见人皆可交；德.薄者心刻 鄙，见人皆可讹。人静我自念，我所许可者 多，则我德日进矣；我所未满者多，则我德日 减矣。德乎！德乎！
凡有望于人者，必先思己之所施；凡有望 于天者，必先思己之所作。望乎！思乎！
韩山曰：吾人心性原自光明，总为嗜愚蒙昧，故识见短浅。果认理真，自然十谋九中。 生平于此得力。想诸葛孔明、刘伯温亦不外此 也。
顽伯邓石如书于韩江寓庐。下钤二印： 『邓氏完白 白文〕、『日日湖山日日 春』：朱文)。
(四)四体书草书册释文 踌躇畦苑，游戏平林，濯清泉，追凉风， 钓游鲤，弋高鸿，风于舞雩之下，咏归高堂之 上。安神闉房，思老氏之元虚；呼吹清和，求 至人之彷彿。与达者数子论道讲学，俯仰二仪，错综人物’弹南风之雅操，.发清商之妙 曲；逍遥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间；不受当时 之责，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则可以陵霄汉、出 宇宙之外矣。
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 忘食。见树木交阴，时鸟变声，亦复欢然有 喜。常言五六月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 是羲皇上人。
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 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 呜，夕日欲颓，沉鳞竞跃，实欲界之仙都，自 康乐以来未有能与其奇者。
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日月上下，寒山 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村虚夜 舂，复与疏钟相间。此时独坐，童僕静默。每 思曩昔携手赋诗，当待仲舂卉木蔓发，轻鯈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雉朝雊，倘能从 我游乎！
洛城内外六七十里间，凡寺观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呜琴者靡不过；有 图书歌舞者靡不观。自居守洛川泊布衣家以客 游名者亦时时往。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过，必为之先拂酒罄，次开箧。诗酒既 酣，乃自援琴操宫声，弄秋思一 编。
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素漆琴一张，儒 道佛书各数卷，乐天既来爲主，仰观山，俯听泉，旁睨竹树云石。自辰至酉，应挺不暇。俄 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
江南李建熏尝蓄一玉磬尺馀，以沉香节按 柄扣之，声极清越。客有谈及猥俗之语者，则 急起击玉数声，曰聊代清耳。一竹轩，榜曰四 友：以琴为哔阳友，磬为泗滨友，南华经为心友，湘竹榻为梦友。
长松怪石去墟落不下一 二十里，乌径缘岩，涉水于草莽间数四，左右两三家相望，鸡犬之声相闻。竹篱草舍芜处，其间兰竹之， 临水莳种梅祧。霜月春风日，自有馀思。儿童婢僕皆布衣短褐，以给薪水、酿村酒而饮之。 茉打杂身，庄周、太元、楚辞、黄庭、阴符、 愣严、闢觉数十卷而已。杖黎蹑屐，往来穷谷 大川，听流水，看激湍，鉴沉潭，步危桥，坐 茂树，探幽壑，升高峰，顾不乐而忘返乎。
读义理书，学法帖字，澄心静坐，益友清谈，小酌半熏，浇花种竹，听琴玩鹤，焚香煮茶，泛舟观山，寓意棋局，虽有他乐，吾不易 矣。
林逋隐居杭州孤山，常蓄两鹤，纵之则飞 入云霄。盘旋久之，复入笼中。逋常游西湖诸寺。布至逋所居，则一童子出应门，延客坐， 爲开笼纵鹤。良久，逋必擢小船而归。盖常以 鹤飞爲验也。逋高逸倨傲，多所学，唯不能 棋，常谓人曰：逋世间事无所得，唯不能担粪 与着棋。宅有桑麻，田有狳，而渚有浦莲， 弋于高以追凫雁之高下，缗于深而逐鲈鲔之潜 泳，吾所以衣食其身其力而无愧于心也。
息有乔木之繁阴，藉有丰草之幽香，登山 而凌云，览天地之奇变；弄泉而乘月，遗氛埃 之溷浊，此吾处其怠倦而乐于自遂也。
耳目清旷，不设机关以待人，心安闲而体 舒放。三商而眠，高舂而起，静院明窗之下， 罗列图史琴尊以自娱。有兴则泛小舟，出盘闆，吟啸览古于江山之间，渚茶野酿足以消蹙。莼稻鱼蟹足以适口 ， 又多高僧、隐君子， 佛庐胜地，家有园林、珍花奇石，曲池高堂、 鱼雁留连，不觉日暮。
择故山箔水地，环篱值荆棘，间栽以竹馀丈，植芙蓉三百六十。入芙蓉一丈环以梅。入梅馀三丈重篱，外植芋栗果实。内重植梅。结屋前茅后瓦入阁，名『尊经』，藏占今书。左塾训子，右道院迎宾。进舍三，寝一、读书 一，治药一。后舍二，一储酒榖，列农具山具，一安僕役，庖福称是，童一、婢一，园丁二。前鹤屋养鹤隻，后犬十二，足驴四蹄，牛四角。客至具蔬食酒核。暇则读书、课农圃 事，毋苦吟，安此天年。
来邗上浃旬矣，僧庐寂坐，偶检韩山朱公 座右编，录数十条，作四体书之，持肯园太老先生教之。完白山人邓石如。下钤二印“『邓 氏完白』(白文〉、『邓石如字顽伯』〈白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