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书法,才是人间至乐!

 

书法实现了它的实用价值之后,便有了往高级形态升华的可能性,即书法的艺术审美。

传统文人在读书之余,往往以书法为娱乐的活动之一,即把书法作为审美对象来看,作为一种生活之余的消遣游戏和娱乐,以此从中获得审美的快感,这个观点在宋代以后表现得十分有影响,即是以欧阳修、苏轼等人为代表的所谓的文人书写。

传统文人对于书法(或者说是艺术)的这一态度,是完全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孔子曾经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在这里,孔子把“艺”置于“道、德、仁”之后,足以看出儒家对于这四者的态度,把“道”作为志向追求,把“德”作为立身之根本,把“仁”作为做人做事的依据,最后才学习“六艺”。

另外孔子也说:“弟子人则孝,出则梯,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这句话虽然是针对“文”而言,但也可以看作是孔子对“艺”的态度。历代的文人知识分子正是基于这样的态度对待“书法”的。

欧阳修《灼艾帖》

宋代“尚意”书风最能体现这个观点。

宋代立国之初,“尚意”书风的始作俑者,便是当时的文坛领袖欧阳修。先说说欧阳修对于书法的观点,这位大文豪没有专门的书论著作,他的观点主要集中在《试笔》一文之中,全文千余字,由《学书为乐》《学书消日》《学书作故事》等十篇小品文组成,每篇不过寥寥数语,试看以下数句:

苏子美尝言: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一乐。然能得此乐者甚稀,其不为外物移其好者,又特稀也。余晚知此趣,恨字体不工,不能到古人佳处,若以为乐,则自是有余。自少所喜事多矣。中年以来,渐已废去,或反而不为,或好之未反,力有不能而止者。其愈久益深而尤不反者,书也。至于学字,为于不惜时,往往可以消日。乃知昔贤留意于此,不为无意也。

《试笔》一文几乎是这位诗文著述颇丰的大文豪的所有书论文字了,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对书法的态度颇不以为然,认为书法只是工具而已,作为消磨时光的娱乐,是文人士大夫的一种雅好罢了。

这确实也和宋代的重文轻武的统治政策有关,宋代的文人可谓意气风发,由于统治者的重用,他们比任何一个朝代都更荣耀,更有治国抱负和理想,因此他们把主要的精力放到学诗文、考科举、治国安邦之上,而对于书法小道并没有给予太多的关注,这也是情理之中的。

曾巩《局事帖》

文坛领袖尚且如此这般,就更不用说天下的学子了,这个书法观点深深地影响了整个两宋,使宋代的“尚意”书风蓬勃兴盛,同时也产生了诸多的书法人才,诞生了许多的传世名作。

米芾在一次与薛绍彭的信札中谈论关于晋帖中有误用的字时说道:“何必识难字,辛苦笑扬雄。自古写字人,用字或不通。要知皆一戏,不当问拙工。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米芾《珊瑚帖》

当然,把书法作为一种娱乐,并不代表就是随意对待书法,不代表书法在文人心中就没有任何地位,相反,他们对书法仍然是严肃对待的。

欧阳修也说:“学书勿浪书,事有可记者,他时便为故事。”

苏轼曾说:“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

这就充分表明,尚意书风并不是说按着自己的性情随意而为,而也是严肃的在尊重学习书写的法度之上展现自我的意趣。

另外,由于文人们饱读诗书,这也为他们的书法增色不少,书法作为文人的活动,自然和读书好坏挂上钩,饱学之士的书法谓之有书卷气、有文雅气,便是这个道理。

苏轼《渡海帖》

苏轼说:“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这话还是号召年轻人多把精力放到读正经书上,不可投人太多精力学书法,自身学问积累到一定程度,书法水平也不会差了。

在明清两朝,书法作为文人的雅好则是更为普遍的事情了,不管是士大夫还是白衣学者,稍有学问之人,在工作学习之余即游心翰墨、陶冶性情。清代中后期,碑学书法兴盛,即是朴学、金石学和文字学的研究者们在研究之余,练习所研究的古篆隶文字作为休憩娱乐而逐渐兴起的,其后逐渐发展为全国性的书法审美趋向。

书法作为文人的娱乐活动,已经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时期,它不仅是读书人功成名就之余的消暇,也是文人不得意时的排遣。